#爱上博物馆# 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博物馆都长满了人(三)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学者常丹婧长期关注博物馆的娱乐性与观众参与,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事实上博物馆在诞生之时就具有娱乐功能,世界各国和专业组织在博物馆定义以及对其功能的阐释中也很早提到了娱乐,例如英国学者Molly Harrison在1956年就指出过现代博物馆应遵循3E原则——即Educate(教育国民)、Entertain(提供娱乐)、Enrich(充实人生)。而当前,中国的博物馆领域正处于从“藏品本位”向“观众中心”的转移过程中,工作重心、传播策略及服务方式势必也要做出相应调整:“通过增加一些娱乐性元素,可以激发普通观众的好奇心,也更适应其认知水平,然后再引导他们进一步地思考,在愉悦当中增进学习的体验。”博物馆的俯身向下,将原本高冷的博物馆文化嵌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自媒体时代的信息下放,则进一步将这种娱乐性发酵。2023年5月,抖音发布的《2023博物馆数据报告》显示,其平台上的博物馆相关视频时长累计24万小时,年度播放总量更是高达513.4亿次,相当于全国博物馆一年接待观众人次的66倍;一年之后,最新的《抖音博物馆生态数据报告》中,这些数字又有了新的变化:视频数量同比增长191%,累计播放量同比增长62%。
而在小红书发布的《2023年度生活趋势观察报告》中,话题“博物馆里的显眼包”以近2000万的阅读量、超35万的笔记当选年度趋势,其中中国陶瓷博物馆的沉思罗汉、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彩绘陶缩脖俑和甘肃博物馆的“马踏飞燕”位列“三大顶流”。尤其富有意味的是,网友还给这三尊文物各自取了一个喜感与自嘲交织的艺名,分别唤作“无语菩萨”“委屈小人”和“着急下班的打工马”,穿越千年的古人智慧一转身成为当代青年自我表达的载体。对于网友给予博物馆的千姿百态的“开发”,常丹婧并不觉得新奇:“(博物馆的)意义不是由博物馆直接传递给观众的,而是源于观众自身的解读。观众在参与中主动探索意义、发现意义和创造意义,并且在博物馆中交换意义。”她只是觉得在娱乐的性质和程度上,应该保留一份必要的警惕:“娱乐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博物馆的娱乐应该是在浅层娱乐当中能够进入深层次的一种自我发现,而不只是停留在那种感官上的娱乐。”
陷阱
一些现实正在印证着常丹婧的警惕。在如今的热闹之中,“打卡式观展”是一种相当普遍的存在。走进博物馆的人群,并非每一个都像KK和唐毅、刘珺夫妇一样怀着虔诚之心,也有人只为拍下几张照片、几段短视频,然后发布到社交平台上,借此营造出自己的某种生活状态或者换取更多的点赞与关注。2023年8月的《中国青年报》便刊发过这样一则报道: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里,一位南宁市民参观时被一名打扮时髦的女孩拍了一下肩,请求可以让个地方给她和朋友拍照,市民本想等她们照完接着欣赏,可几个女孩轮流拍过以后,有人觉得不满意,又换个姿势让同伴继续拍,其中一人还带了好几套衣服,不断变换造型。在记者的采访中,不少观众都表示自己有过相似的经历,一些人甚至无视“请勿触碰”的提示,为了拍照效果而破坏展品。
带团游学的过程中,王跃涵也发现,实际上许多报名而来的顾客对于强文博类的项目兴趣并不是很大,相比之下,他们更喜欢趣味性强、感官刺激强或者更容易让自己产生情感共鸣的地方。“比如石窟、壁画、彩塑的直观感是最强的,不需要知识背景就能体会到美。博物馆也是,热起来的更多是那些精美的器物。”如果说受众层面表现出的种种真实情况尚且可以理解,毕竟群体的急速扩张中难免良莠不齐,那么博物馆自身在轻量化、亲民化的过程中过度滑向网红,则是一个更为深邃的陷阱。KK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她所游览的一些博物馆中,有些虽然人气很高,但只是一味打造“打卡景点”,展览内容缺乏深度,无法体现博物馆应有的文化内涵和学术价值:“过于追求商业化,忽略了文化传播的初衷,短期内可能会提升知名度和访问量,但长远来看却存在竭泽而渔的风险。”
类似的情况,西方博物馆曾经出现过。20世纪70年代,英国、美国的一些博物馆经历了经济衰退的困境后,为了谋求生存和发展,开始依赖于营销化、市场化,甚至不惜采取一种迪士尼式的展陈设置,大量利用声、光、电,不断地制造奇特景观。但从90年代起,这种发展走向被学界认为是一段弯路,批评和反思开始产生。“今天的西方学界,关注重点已经不在所谓的博物馆市场营销上了,更多的是谈如何面对社会公正、如何建立社区认同等。中国的博物馆,目前的重点还是围绕着观众,或者说是以观众为线索串联起博物馆主要的业务活动。当然,对于中国来讲,必须要走这一遭,但当观众们都来了之后,我们是不是依然满足于这样的现状?”在王思渝看来,博物馆的使命是带着人类不断向前进,所以在审美上、智识上都应该具有引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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