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好时节# ◎梧桐花开 |(河南)李红军

轿车在北方内陆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两旁是单调得有些起伏的丘陵,扎根在黄土高坡的梧桐树把风驰电掣的溢彩中绽放的淡紫色花朵,像一把把高烧退去后的灯盏般递进我眼睛中干涩的余光。

那一刻,我突然把这些开花的梧桐树,认作失踪多年的故园亲人。可惜我即使把车辆变道,也不能让呼吸更近它一步,因为有生命的防护栏在,更有禁止停车的标志在。要知道,童年时代,我家门内门外都种植有梧桐树,一样皱巴巴的血痂般灰褐色的树皮,一样粉嘟嘟的心花似的花朵。

蜂蜜和糖果总是让我忘却童年的苦涩,可是这些并不容易得到,只有过年或者过节才有偶尔的赏赐。然而,等到了春天,梧桐树就会趁着春风,把它见过世面的紫色花朵悄悄地打到我的头上,让我从枯燥的课本上或者家务中醒悟过来。我捡起梧桐花,这优美而超俗的喇叭,多像家乡的人们遇到红白喜事就邀请前来吹奏的唢呐。

我用脚而不是用嘴去用力踩甚至跺它,当然是从梧桐花开放的喇叭口,只听“啪”的一声响,就像一枚过年的鞭炮那样,吓人一跳,这莫非就是春天的号角?我知道春天是残忍的,会把落花交付给流水。我也是残忍的,会用脚去踩梧桐花。但是,我和梧桐树两不相欠,它的落花,就是让人踩踏的,无非是下脚的轻重不同而已。能够发出一声闷响,也算不白来世间一趟。

我也曾经将一枚梧桐花捡起来,摘掉它黄绿色的伞盖,用嘴对着它花蕊中的花粉吮吸,淡淡的香味,淡淡的甜味,是谁把蜂蜜和碳水化合物加入到了梧桐花的心田?吮吸完一只,又去寻找另一只,梧桐花何其多,我的胃口何其大。因为我总是感到肚子饿,每顿饭总是吃不饱,而我对于蜜甜的事物总有一种天生的偏爱。

梧桐花就像母亲的乳房一样,给我一股股春天初来乍到的寄养。当它的花朵开尽了,落败了,就这剩下蚂蚁上树这种乏味的事情了。我背靠着粗大的梧桐树干想心事,一边等妈妈下工回来亮出开门的钥匙,一边在它树冠摇曳的光影中写生字做算术题。我仰望过梧桐花的树冠,没有了花朵,更加蓬勃和庞大,超过了瓦房的顶端,而且和小麻雀与小燕子们站稳的电线杆并肩。

我幼小而稚嫩的肩膀曾背藏在梧桐树后,观望着一场场生离死别,只是偷偷抹泪而不敢发出哭声。比如父亲每周一早晨都要去城里上班时,五花大绑的家猪被异乡人称重过磅时,乡亲们因为宅基或浇地破口大骂时。梧桐树对人间的一切,始终视而不见,只是开它的话,落它的叶,直到我家房前屋后的梧桐树因为拆迁一棵棵被砍倒,土地经过平整后,再栽种上更适合园林化的树种,比如银杏、石楠、白蜡、女贞等。

现今,想要看到北方内陆的梧桐树,必须到乡村和田野去,城市里似乎没有梧桐树扎根的地方。花市和花园中,紫色的花朵多的是,而想要看到或者捡到梧桐花那样的紫色,就必须放下架子,远离城市,亲近没有被水泥和柏油紧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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