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她的故事# 《银杏知道答案》点赞➕关注寻书不迷路!

初春的银杏林依然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里勾勒出锋利的轮廓。我抱着病历袋走过林荫道时,突然想起十七岁那个深秋,也是这样嶙峋的枝干刺破天空,母亲站在金黄的落叶堆里,像株倔强的老树。

那年我总在逃离她的目光。她缝纫机前佝偻的背影像座跨不过的山,机杼声扎进我每个失眠的午夜。"必须考师范"的唠叨成了淬毒的针,刺得我摔门而去时,总要把楼道感应灯跺得山响。直到那天,我在她缝纫机抽屉深处摸到褪色的录取通知书——1978年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姓名栏的钢笔字洇开成小小的墨晕。

"当时你外婆病着。"母亲把热姜茶推给我时,缝纫机上的蓝布工作服还差最后一道锁边。蒸汽模糊了她的金丝眼镜,我看见她手指上密布的针眼,像撒在岁月里的星子。那件染着机油的工装,竟与她珍藏的的确良白衬衫叠放在同一个樟木箱里。

梅雨季来临时,我偷看了她的日记本。牛皮纸封面里夹着干枯的银杏叶,1979年9月10日那页写着:"今天在邮局汇款处遇见穿白大褂的技术员,他说新建的纺织厂在招工。母亲咳血浸透了手帕,小弟的学费单还压在枕头下。我把录取通知书叠成纸船,放进什刹海的秋风里了。"

我开始在深夜偷听缝纫机的节奏。哒哒声时而急促如骤雨,时而绵长似叹息,混着老式座钟的滴答,编织成奇异的夜曲。有次熬夜复习到凌晨,发现厨房亮着微光——母亲正用冻疮裂口的手捏着绣花针,在我撕破的校服内衬绣了朵银杏。金线在灯下流转,仿佛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缝了进去。

高考前夜暴雨倾盆,她固执地冒雨去文殊院祈福。我在她湿透的布鞋边发现渗血的创可贴,她只是笑着展开求来的护身符,黄绢上"金榜题名"四个字被雨水洇得微微发涨。那天我才惊觉,她藏在皱纹里的不是衰老,而是被岁月反复捶打却愈发柔韧的微光。

二十年后,当我在产房握紧镇痛泵时,突然懂得了母亲当年在纺织厂晕倒后,为何坚持不肯打止痛针——她攥着省下的药费单,给我买了人生第一本《飞鸟集》。此刻监测仪的波纹与当年缝纫机的节奏重叠,我数着宫缩间隙望向窗外,发现楼下的银杏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

母亲是立冬那天住进肿瘤科的。化疗让她稀疏的头发像风中芦苇,却仍坚持为我织完最后一条围巾。"这是用你小时候的旧毛衣拆的线,"她虚弱地笑,"毛躁的地方都裹在里头了。"我摸到那些故意织错的针脚,突然想起青春期赌气不穿的毛衣,此刻正化作暖流漫过掌心的生命线。

最后一次推她去银杏林,轮椅在落叶毯上碾出细碎的叹息。她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光斑,轻声说:"你看树梢最高处那几片叶子,风越狠,它们抓得越牢。"深秋的阳光穿过她透明的耳廓,我仿佛看见二十岁的少女站在时光那头,白衬衫被什刹海的秋风吹得猎猎作响。

今夜我抱着高烧的女儿在急诊室徘徊,墙上的时钟指向母亲离世的时刻。怀中小人儿滚烫的呼吸喷在颈间,忽然听见熟悉的哒哒声——值班护士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蓝布袖口。我望着窗外永不凋零的银杏,终于明白有些爱就像深埋地下的根系,纵使风雪摧折枝干,春天总会从伤口处绽放新绿。
1001人阅读
31人点赞
收藏 转发 评论 31
表情

0/500

评论
评论0
正在加载,请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