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寺檐角的铜铃被晨风叩响时,明觉正跪在青石阶上抄经。墨汁在宣纸洇出莲花般的纹路,却总不及师父批注的"形意未至"四字更让他惶惑。老住持临终前将镇寺玉印传予他,印文正是"云生山有衣",可这五字禅机,他参了三年仍未通透。
暮春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明觉护着经卷躲进后山岩洞,却见一老樵夫负柴而入。蓑衣滴着水珠的老者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个粗陶罐:"小师父可要饮些云雾茶?"
茶汤初沸时,洞外骤雨忽歇。翻涌的云海自谷底漫卷而上,将峭壁化作浮空仙岛。老樵夫指着云瀑轻笑:"你瞧那断云处。"但见一缕薄雾缠绕古松,松针凝露垂落,竟在半空织出七彩虹桥。
"三十年前山洪冲毁村落,独这株松树抓着岩缝活下来。"老者摩挲着陶罐裂纹,"根断了三成,反倒学会饮云吞雾——树冠向西探一寸,云就替它往东补三寸。"
明觉心头剧震。他忆起师父圆寂那日,自己守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痛哭,全然未觉窗外玉兰正将落瓣覆满禅榻。此刻洞外云影掠过老樵夫沧桑的面庞,恍惚间竟与师父临终含笑的模样重叠。
三更雨又起时,明觉冒雨奔回禅房。玉印在烛火中泛着温润光泽,他忽然读懂那云雾相生的玄机:山从未困守形骸,故能容云作裳;云不曾执着聚散,故可随山赋形。正如老松断根后与流云缔约,正如师父辞世时以落花示法。
晨钟再鸣时,明觉将抄经的宣纸尽数焚于香炉。青烟袅袅升腾处,他望见远山新云初生,如披雪色袈裟。